明月踏歌行第五章 白鹤衔衣在线免费阅读
雪下了一夜，逐鹿城披上了一件白色的新衣，说来也奇怪，没下雪前，秋风一刮，冷到骨子里，如今下了雪反而没那么冷了。
小乞丐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站在一处道观前，道观不大，也挺旧，但是他却莫名的感到亲切。
道观的大门全开，站在门口的他一眼就看见了道观里面的石像，屋内布局也很眼熟。
好像就是他们如今所住的破庙。
只是这个庙还不破，老是老些，但石像前还有香火徐徐升起。
很快画面一转，小乞丐又到了一处绿草成荫的地方，他看见一位中年人正背对着他空中念着什么。
他听不懂，但是有股奇怪的韵律牵引他的心神，慢慢的他也坐在草地上，嘴中开始发出中年人同样的声音。
不知道过去多久，小乞丐感觉那股韵律停了，那背对着他的中年人突然转身，就在那一霎那，
中年人的身子肉眼可见的收缩，端庄的脸上开始苍老，头发变的苍白，这不就是老头子吗？！
老头子慈祥的看着他问了一句
“学会了吗？
小乞丐睁开了眼睛，他醒了。
刚醒过来，小乞丐便感觉到身子变的轻盈了很多，头脑的思绪也变得清晰了些。
还没仔细思考身体带来的变化，习惯性一转头，看见老头子在一旁紧闭双眼，面容居然比之前更加的苍老。
他心中咯噔一下，爬起身来，有些小心翼翼的推了推老人，没有动静！
看着老人苍老又苍白的面孔，小乞丐愣在了原地，他伸出手指在老人鼻尖探了探，又想起来这种方法其实并不准确。
于是他趴在老人胸口听心跳。
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
小乞丐知道，这个老人瘫在床上三年，终于离去了。
明明昨天还精神很不错嘞！
不知道为什么，小乞丐一瞬间仿佛失去了脊椎一般瘫坐在地上。
天地万物仿佛在远去，就连灵魂也在远离肉体。
他不知道怎么活了。
从降临到这个身体开始，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是陌生的。
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他找到了一束光，那个端着面糊糊的老人。
从此他在这个没有归属感的陌生世界唯一活下去的信念就是照顾好老人。
如今连这个信念也突然远去。
仿佛孩童一觉睡醒忘记了回家的路。
过了好久，身体麻木的感觉传递到大脑，小乞丐才回过神来。
他盯着老人的遗体，心中开始计划应该做什么。
毕竟是二十多岁的人，很快就接受现实，计划起怎么安葬老人。
要先买一件寿衣给老人换上，还要替老人洗干净遗体，最后封棺入土。
小乞丐并不想把老人封在冰凉凉的棺材里，那样太孤单了，他想将老人烧掉，将骨灰散在这座城。
想到这里，小乞丐穿上昨天穿回来的衣服，揣着铜钱他就准备出去。
这才发现原来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
他心中不由的松了一下，原来是下雪了，很多老人在下雪前好好的，但是一下雪就熬不住了。
去了一趟棺材铺，买了纸钱黄表，香烛寿衣，却没有买棺材，这让棺材铺的老板有些纳闷，但也没有多问。
出来后，昨天的钱已经用了一半了，他拿着剩下的钱去了一趟酒楼，在酒楼侧面等了好久也没有看见李哥有出来过。
终于在另一位伙计出来时，他连忙开口叫住，一番询问之下，那位李哥昨天夜里突然失踪了，连东西都没带。
小乞丐有些不明所以，也没多想，掏出所有积蓄递给伙计，让他赶忙做一桌子菜送到破庙里。
伙计掂量着手中铜板的重量为难的说道
“一桌菜可不止这个价钱！要不你要点别的？
这是楼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把钱收了，给他做一桌子丰盛的菜，告诉厨房的师傅拿紧手的做，外加一坛子酒！
伙计抬头一看，一位红衣女人站在三楼的窗户旁。
女人有一张清秀的脸庞，眉眼如画，只是喜欢穿一身大红衣裳有些扎眼，盘着的发髻增添了一股成熟的韵味。
伙计看到女子连忙点头称是，进了酒楼。
小乞丐抬头看见女子倒是笑了笑说道
“多谢掌柜的！
红衣女人皱了皱眉头说道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叫我姐！
小乞丐连忙改口:
“好的，红妆姐！
女子这才眉开眼笑，只是又突然温和的问道
“你家老爷子走了？
小乞丐笑着的脸僵硬了一瞬间，但很快又灿烂起来说道
“是的，昨天夜里走的，可能是下雪了嘛！
叶红妆很想说一句跟下雪了有什么关系，但看着小乞丐那张故意露出来灿烂的笑脸时还是没有说出口。
“红妆姐，谢谢你，今天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女子笑了笑，用手理了一下鬓角说道
“不用！说起来我与那老爷子也认识许久，如今他仙逝，我自然要去祭拜。
“你就当我也出了一半，行吗？
小乞丐想了想点点头，和叶红妆说了一下大概什么时辰送过去后拿着买来的寿衣等物就急匆匆的回了破庙。
回到破庙，小乞丐接了一盆子水替老人擦干净了遗体，又穿上了寿衣，倒是整洁干净。
又点燃三根清香插在老人脚前面。
做好这些后，小乞丐又开始打扫庙外积雪，在院子里摆上一张唯一的老旧木桌。
到了大约中午，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叶红妆来了，有店小二提着食盒放在桌子上，拿出许多精致的菜品，摆了满满一大桌。
又端上来一坛子酒，放下后所有人陆陆续续走在门外马车旁边静静待着。
招呼着叶红妆坐下，小乞丐问叶红妆要不要喝酒，女子点点头笑着打趣道
“你忘了姐姐是开什么的？
小乞丐笑着点头，给叶红妆满上，他端起酒杯站起来敬了一杯。
一口喝干，小乞丐顿时咳嗽起来，这酒好烈，但是喝进去后那颗心中被隐藏住的悲伤有了一股悸动。
所以小乞丐开始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又吃肉，一口接着一口。
叶红妆就这样看着他的动作，只是偶尔端起酒杯和他碰一碰。
他知道这个少年人正在发泄，以他自己的方式。
直到小乞丐喝的脸色潮红，打着饱嗝开始说着胡话
比如
“在部队里，我好好的做着训练，怎么就突然就来到这里了呢？…
“这里是一个什么破地方，天天有人饿死，天天有人冻死，还有那么小的孩子就要乞讨就要挨冻受饿…
“我不喜欢这里…
“我唯一想着的就是好好照顾他，可他也就这样默默的走了…
“我不难过！因为他至少不孤单！
说这句话时，小乞丐终于挤出来两滴眼泪，但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哪怕胸口闷的要爆炸了，心里难受到呼吸都要大喘气。
但…就是哭不出来。
如此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对面叶红妆就安安静静的做个观众，只是她还是有些听不懂对面少年人嘴里时不时说出来的一些话
比如
“他奶奶的，封建王朝时代的百姓都过得苦，要是他妈的老子带着坦克来了，第一个就是轰了皇帝老儿的寝宫…
“或者开一架战斗机，直接从皇宫开始轰炸，渣都不给他留…
“我想你了，老妈！…
小乞丐是真的醉了，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桌子上，对面已经没人了。
他正有些晕乎乎的站起身来时，披在身上的披肩掉在了地上。
这是刚刚叶红妆穿过来的。
正迷惑间，屋内传来声音
“你醒了？因为我没看见床，就让你在桌上睡了。
说着叶红妆从屋内走出来，她看着少年人笑了笑问道
“问你个事？
小乞丐点点头
“你问吧！我要是知道肯定告诉你！
叶红妆娇媚一笑
“什么是坦克？什么是战斗机？什么叫轰了皇帝老儿的寝宫…哈哈哈
还没说完，叶红妆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小乞丐面色异常窘迫，他知道自己喝醉了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了。
他急忙解释
“不是不是，那是酒后乱语不作数的，可不敢说！
这个时代，要是这些话被传到某位当官的人耳朵里，那么小乞丐就会被当成亵渎皇威给办了。
“好了！姐姐是吓你的！不过…
叶红妆停顿一下看着小乞丐紧张的面容不由感觉好笑，她说道
“好了！不逗你了，但是你要是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再也不提这事了。
名字？
小乞丐一愣，来了这么久他也想过这些事，自己用什么名字，还是用以前的？
还是重新取个名字。
只是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作为一个小乞丐，名字真的不重要。
如今叶红妆提起来，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重新取一个，毕竟这也算是一个新的人生。
叫什么呢？
小乞丐开始回想，不由的想起来两次濒死时那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
他说道
“姐姐叫我文长夜吧！
“文长夜？好吧！以后我就叫你长夜弟弟。
说着说着，此刻文长夜才发现已经是黄昏了，天开始暗了。
他急忙和叶红妆说了准备将老爷子火化。
起初叶红妆很震惊，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等到天彻底黑了下来，小乞丐在院子里已经用木头堆起来一个柴火堆。
将老头子的遗体放在上面，没有任何的道别，点燃了火。
他站在火堆前就那样出神的看着老头子的遗体，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直到火光彻底吞掉老头子遗体的那一瞬间，文长夜心里仿佛积压着快要撑爆胸膛的悲伤突然爆发。
眼泪如同断线风筝一般止都止不住。
哭弯了腰！
叶红妆在一旁看着，她看见少年人死死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又看着已经被火光吞噬的老人遗体，不由想起刚刚少年人喝醉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时的一幕。
当时文长夜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仿佛有什么牵引的看向天空，天空有一白鹤扑打着翅膀而来。
那白鹤背上丝毫做着一个不真切的人影，面容异常慈祥。
她不由想起八年前，走投无路的她来到这个小城，也是躲在这个破庙里，当时的她受伤严重，昏了过去。
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老人慈祥的笑容，身上伤口已经涂了药。
至此，叶红妆就一直关注着老人，帮助着他，只是老人很倔强，从来不要。
但是三年前，她已经是本地最大酒楼的东家了，老人突然来找她要了一碗面糊糊，只要面糊糊。
之后一打听才知道，老人去救了一个孩子。
此后一年多时间老人再也不拒绝她的好意，但只限于食物。
她派人打听才知道老人是为了家里那个孩子。
之后老人瘫在床上，这个少年人又开始和老人一样乞讨来养活老人。
这让她莫名悸动，所以她才在少年人在的时候会让伙计给他们送吃的。
所以当看到那个虚影时她没有害怕，反而眼眶发红走上前。
那白鹤伸出翅膀似乎拍了拍她的脑袋，背上那虚影仿佛说了一声
“都是好孩子！
仿佛从某个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随后那只白鹤叼起她背后的披肩，走到少年人身后给他披上，那白鹤背上的虚影看着醉倒的少年很久很久，最后他看向叶红妆慈祥的笑了笑。
白鹤展翅，飞入九霄云外。
从白鹤出现到离去不到一柱香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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