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依旧笑春风【一】第四章：香消在线免费阅读
皇后的日子并不能过得安稳，转眼到了五月，是柔美人的预产期，那日下得雨大，风声也大，大到可以没过柔美人撕心裂肺的喊声。
宫人们进进出出，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可始终不见顾连州的身影。
“皇上……皇上，我要见皇上……
她撕心裂肺的哭喊，飘散在大雨之中，宫人们端出来的血水都泼在雨中，最后被雨冲散了。
太医顶着满头大汗“皇后娘娘，您给个准话啊，保小皇子还是柔美人娘娘啊。
人命原是这般脆弱的，两个月前，她还趾高气昂的说道“待我将这个小皇子生下来，皇上是一定会给我晋位分的，到时，我争一争，定要我的孩子……此生无忧。
此生无忧。
柔美人的贴身宫女冒着大雨“皇后娘娘，救救我们娘娘吧，她不行了，再拖下去，一尸两命啊。
要不说那个宫女是个忠心的，她磕在地板上，咣咣作响，没几下额上就冒着紫血。
可这样的事情是我能做主的吗？
我倒退两步，险些摔下台阶“你去问皇上。
那宫女冒着雨跑到永安宫，是顾连州下令不许再有锦绣宫的消息传到他这，你看，这人总是绝情的，小宫女磕了那么多头，顾连州来看柔美人了么？
大抵是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柔美人不再哭喊了，腹中的皇子也是活不成了，叫人都退出锦绣宫，她在想什么呢。
贤妃着急的红了眼眶“你们这是做什么啊，都出来做什么？
若非是宫妃不可进入这般生产污秽之地，贤妃怕是早就冲进去了。
太医不发再说话。
她大抵知道自己本是这样的出身，在这宫中无人能瞧得上她，所以她要爬到高处，可终究是她高估了自己，顾连州把她捧得高高的，也让她摔得那么疼。
小宫女跑回锦绣宫的时候，所有人都默哀着。
“娘娘！她哭得那么真心。
你看，天黑了。
风雨仍旧在嘶吼，似乎要把锦绣宫的脏污冲掉，她怀的是个小皇子，那又怎样？
你看，多无情啊，连上天都在告诫她。
至此，锦绣宫被关闭，再不允许别人踏进半步。
我要怎么开口质问，质问顾连州昨日为何要活生生拖死柔美人和她孩子两条命，可我又如何能开口，能质问这位君主。
没有追封，没有任何的体面，柔美人草草下葬，似乎是这个宫里从来都没有柔美人这个人一样。
我们都很识趣的没有提起，也没有提起五皇子该怎么安葬。
那个孩子甚至没有名字。
容贵妃的身体似乎更不妙了，她总是走神，走神走着，神情永远恹恹的，德妃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在这宫中可堪堪比上第一透明，她不爱出现在众人面前，不少宫人都说她孤僻，是个怪人，大家都不乐意和她来往，自然，她也不愿意和别人来往罢了。
孤僻到这后宫中似乎不知道这么个人，我在永安宫侍奉笔墨，永安宫的公公将后宫牌子呈上来，有一块都已经生灰的绿头牌，静静的躺在托盘中。
顾连州皱眉“何时只有这几个牌子了？
公公悻悻的开口“皇后有孕，贵妃病重，嘉昭仪淑妃月中，现在只有萧美人，德妃，贤妃……
德妃？顾连州的手一顿。“这位德妃……？
顺公公小心翼翼的看着顾连州的脸色“皇上您忘了呀，这德妃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啊，三年前和贵妃娘娘一起被送进宫的。
看来他也记不住，记不起德妃长什么样子，干脆就说“下个月就要选秀了，罢了，宫中也是时候该添些新人了。
我低头去笑。
他以为是我生气“瑶瑶，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只是觉得这时候在他身边不好，便匆匆施礼“天色不早了，臣妾就先告退了。
未等他反应，我则是大步往前走。
这两个月我已经能摸清楚他的脾气，他愿意陪我演，我也有时间陪他演这情深意切的模样。
我前脚走，他在后面跟“瑶瑶，你生气了？
我没心情也没力气更没必要跟他生气“臣妾哪有，只是到了该用晚膳的时间了。
自从见识到柔美人那档子事，我心中不安，有几次梦魇，睡梦中总能记起那一天的血水满地。
金光殿蒲团前跪着一位清秀的小姑娘，若非绿芝开口，谁又能想到这朴素的姑娘是宫中的娘娘。
绿芝小心翼翼的扶我跪下“娘娘，小心肚子。
那姑娘淡淡的转头看我一眼，嗯……眉眼有些像的。她跪在佛像前不为所动。
绿芝却难得瞧见这般年轻的姑娘。
“诶？这位娘娘是哪宫的，怎么平日里没见过？
她未施粉黛，倒显得有些憔悴，身上素净的衣裳，盖不住那挺直的身段。
“我鲜少走动，绿芝姑姑没见过很正常。答非所问。
绿芝只觉得熟悉，半天之后才想起来“倩德妃？
倩德妃？她的年纪也不大，想来也是进宫得早，微笑却盖不住脸上的疲惫“是我，绿芝姑姑。
她看了一眼我“想必是皇后娘娘了。
她的笑似乎是牵强扯出来的“倩德妃，本宫进宫这么长时间，还是头一次碰到倩德妃呢，不知倩德妃在做什么。
“礼佛。她似乎是不愿和我多说，可我不明白，这宫中的女人，不都是上赶着争宠的么？倩德妃是为什么。
“礼佛……求心安么？德妃年纪尚轻，求什么心安，莫不是还愿。
她若无其事的拍拍自己的衣裳“礼佛，一定是求心安祈愿的么？就不能是诅咒么，咒我所恨之人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祈愿他夜夜噩梦缠身，不得安生。
她眼中似乎有把火，在熊熊燃烧着，她那么年轻，说出来的话却是这般恶毒的。
绿芝忍不住呵斥“德妃不得无礼。
那双眼睛里的杀意又那么快的被掩盖下去，她若无其事一般笑一笑“皇后娘娘不必把嫔妾的话，放在心上。
若非家族荣耀，又怎会步入深宫，可在这深宫中，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么？偏作笼中金丝雀。
德妃又笑，眼中有火，我听我娘说过的，那叫恨，那把火不灭，倩德妃永远不会是宫中的倩德妃。
“本宫会记住德妃今日说的话，但不会向任何人提起。
“……她盯了我一会儿，最后挺直身板走出金光殿。
绿芝拉起我“娘娘不必和倩德妃计较，她这人便是这般，宫中人多不爱和她走动，大家都说她是个怪人。
怪么？
这就叫怪人，我笑一笑站起身来“绿芝，你不知道，她不是真心来礼佛的，她从进宫就爱拜佛，只是因为仇恨无法发泄，她眼中的那把火，灭不了，也绝对不会轻易熄灭。
容贵妃和倩德妃是闺阁好友吧，她听我有些梦魇“惊澜日日在金光殿祈福，为娘娘抄了几本佛经。
此话一出，贤妃都忍不住惊讶“易惊澜那样的人也能跟瑶瑶玩得来？还送瑶瑶礼物？
无一不吃惊的。
“倩德妃也并非孤僻之人吧……只是她在宫中实在没什么存在感。
“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年我们又不是没有邀请过她加入我们的小团体。
这个小团体里，贤妃和淑妃扮演家长，因为淑妃心细如发，贤妃爱做饭，很有领头风范，嘉昭仪爱看话本又爱写，萧美人则是爱给人做衣裳。
嘉昭仪呸了一口“你还说倩德妃不怪？她说我写的话本就是全天底下最烂最烂的文学，简直是浪费纸张，萧美人给她做衣裳她转头就赏给下人穿，浪费我们的心意简直是。
……那说来还真是不可理喻。
“没有存在感是真的，但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受待见吗？
贤妃感慨“皇上估计都忘了后宫中有这么一个人。
嘉昭仪瓜子磕了一地“那可不是，头一年找她侍寝，只是因为她长得有些像柔儿的，反正我是不会把倩德妃那张黑阎罗脸认成柔儿的，老皇帝么……老皇帝就不一定了。
淑妃拍着桌子狂骂“最主要的就是，倩德妃原先定下的封号不是这个，而是柔，老皇帝多会恶心人啊。
“易惊澜背靠慈仁太后脾气又臭，她说老皇帝癞蛤蟆找青蛙，长的丑玩的花。
我嗑着瓜子忍不住八卦“那倩德妃既然不喜欢皇上，为什么……
嘉昭仪一拍大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倩德妃啊，她爹可是骠骑大将军，当初老皇帝登基的时候，顶头上还有慈仁太后，为了拉拢她爹，这老皇帝什么干得出来……当即就给人封为婕妤进宫了。
“那倩德妃兵家出身，能看得上他么？
我们几位向来是不喜欢有人在屋里伺候的，不然这些对话说出来让人听到了还是挺容易有危险的。
容贵妃的眉头皱一皱，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终究是没开口的。
“那倩德妃哪是瞧不上老皇帝啊，当初人是想让倩德妃侍寝的啊，可是侍寝之前，你知道，骠骑大将军当初背靠慈仁太后，老皇帝他吧就不干人事了，给人赐了一碗药，谁知这倩德妃懂医理啊，当场就闻出来那是什么了……因为这事老皇帝还跟慈仁太后差点闹翻了。
嘉昭仪又说“你想想，那时候，骠骑大将军那些世家可都是向着慈仁太后的，那老太婆能忍受别人拔掉她的翅膀么？
“话说老皇帝应该是忍不了倩德妃的她爹的，要么说骠骑大将军一家有本事，到现在要是没她爹，老皇帝这皇位坐着得老难受了知道不？不过骠骑大将军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为朝廷立了那么大的功劳，慈仁太后一死，她爹立马就投奔老皇帝了，现在在朝中也是颇有地位的……只要倩德妃没杀人放火，祸害朝纲，骂他几句，老皇帝还是能忍的。
淑妃的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你说咱们这些世家，哪一个不是对他有益的，要是咱们没有用的话，哎，老皇帝还不得把咱们一个一个都踩死。
这话说的是真的没毛病。
大家都很有默契的笑起来，不知道这个笑话有什么好笑的。
容贵妃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容儿啊，你别总是闷闷不乐的，你笑一笑？
萧美人投去担心的目光“容儿，笑一笑吧。
容贵妃的那个笑很假，大家都能看得出来，可那又怎样？谁在这深宫中不是装出来的开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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