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洛
林洛试了几次，才将房间内从未被使用过的木炭点燃，取过铁钳，生疏的拨弄着炭火，想让屋内温度更高一点。
他不畏寒，自是不需要的。倘若习武之人如闺阁小姐一般，传出去怕也是被人笑的。
但她不同。
雨丝看似是函州话般软软糯糯、欲语还休，却不经意间叫人莫名湿了裙摆，罗衫不耐雨寒，若湿了鞋袜，任凭你穿得再厚实也会跟着打一个寒颤。
除夕冷的发抖，小小的手紧抓着林洛的衣襟，似乎是催促着他快些。
“好了。林洛回手将薰笼取过罩在了炭盆上，方叫除夕过来取暖。
她十二岁那年不小心打翻了炭盆，烫的浑身通红，哭的撕心裂肺。现在手臂上还留有一个淡粉色的印子，从此他便总是记得，要将薰笼盖起。
除夕被他按坐在椅子上，抬头间见雨水顺着林洛下颚滑过，滑过一颗褐色的痣。巧的是，她哥哥也有一个，只是不知她哥哥，又和阿洛有几分的相像？
似乎是想到了哥哥，除夕不禁的沉溺其中，竟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在那痣上摸了摸。
林洛偏过头，眸内漆黑。
“阿洛……除夕出神的看着他，恍惚间呢喃着“阿洛，万事我都是听你话的，只不要嫁人。
“你知我愿。林洛瞧着那炭火，狭长的凤眸微眯，眼神晦暗不明。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除夕抬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赶忙抓了他的手臂，讨好似的轻微摇晃，与其商量到“那……那换个人嫁如何？左右元夜……元夜是不行的。
炭火烧的有些旺了，林洛将除夕从椅子上抱起，绕过屏风稳稳将其放下，仿佛未曾听见一般清了嗓，叫她站好别乱动。
她便乖乖的矗在那，一动不动，静静等着林洛去跟店家要女式的衣衫鞋袜。
“换上。林洛回来后将衣物给她，叫她将湿衣换下，复而又问到“元夜为何不可？
除夕才红着眼睛嚅嗫道“他凶我。
“他何时凶你？
竟然从来不知道，他们是认识的，林洛垂下眼睫，语气平淡“平日里只听人道元侍郎不苟言笑，待人接物极是老成，看着像是个人物。
除夕站在屏风内，将湿衣从自己身上一件件的扒下来，丢到外面，嘴里只一味重复着“不行的，他凶我。
林洛无奈，俯身去拾那人从屏风丢出来的一件件衣服。
“不如，阿洛你娶了我吧。除夕忽而想起什么，面上懵懂的说着。
其实她不懂婚嫁是什么意思，只知两个人要绑在一起，一生一世。若是如此，那她倒是愿意一生一世和阿洛绑在一起。
除夕想着，脸却逐渐烧成晚霞一般的红，面上笑容愈发灿烂。他人虽是脾气不好，但总归是疼她的。
林洛不料她会这样说，此时听见，让人恍如隔世。
她儿时也这般说过，可那时大人只当是她的孩童稚语一笑而过，却不曾想，同是幼年的他胸中涌起惊涛骇浪，犹如甘泉滑过枯竭的大地。
纵使他城府极深铁石心肠，可有一瞬的动摇？
一双凤眸不由的沉下来，沾染着浓浓的黑雾，林洛微微收紧握着衣物的手掌，声音却越发的轻飘。
“你想嫁我？
“嗯，想的。除夕小心地踮脚钻进了浴桶，声音极小却坚定。
“为何？他不禁握紧了手掌，内心有些惴惴不安。心口处泛出说一股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是心尖尽然带着一点甜味，心底却是苦的。
“为何啊……除夕想了下，随后笑着道“自然是我喜爱阿洛！
林洛听罢嘴角不禁随笑容荡开，眼波逐渐温柔，眸尾荡漾出一抹初春暖阳。
“咚！
来不及收敛脸上的柔情，林洛抬眼，一双狭长的凤眸看向客栈外对面的柳树。
树身微颤，林洛当下目光骤冷，阴沉了脸。
落尽自树上跌落，目光震惊，似见了鬼般不知所措，嘴里不住嘟囔着“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怎么？繁花语气不耐。
他们二人同为林洛的暗士，每日三个时辰一轮班，此时刚好轮到落尽在树上蹲点。
落尽表情微怔，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我好像，好像知道的太多了。
浴室内的除夕从水面上露出雾气氤氲的眼，侧歪着头紧盯着挡在二人中间的屏风，轻声唤道“阿洛，水……水有些凉了。
林洛闻声要去叫人加热水，谁知里面的人还不知足，继续说道“……我想要繁花，侍浴。顿时让他哭笑不得。
繁花是他的影使。“侍浴，不知她这又是从何处学来的叫法。
除夕安静的坐在浴桶里，青丝散在水中，如烟花般绽放却又如绸缎般柔软。
等了许久，见未有人来，喃喃道“真是奇怪，阿洛每次唤，那位天仙似的姐姐都会‘呼’的一下出现，为何我唤，却不成了？
除夕将身体紧紧的浸在水中，水面只余一颗小小的脑袋。
饶是如此，她却依旧觉得身体很冷，冷的打颤，冷的骨头都开始打架。无奈之下只得把头都完全浸到热水里，五官都被热水温着，才觉得身体暖了一些。
她想，阿洛对她还算好，虽然总是对她发脾气，又叫她嫁人，但阿洛还会对着她笑，温柔的和她说话，给她热水洗澡。
所以除夕打算不去计较他什么了，如此这般就算是两清了。
不知过了多久，除夕像是睡着了。等醒来，便是林洛抓着自己头发向上提的时候。
“咳咳。除夕忍不住咳出呛到的水。
“这样也能睡着？林洛蹙眉责怪她，却也救她。
林洛一手捞她起来一手撑在木盆上，以防她再滑入水中。转过头有意不去看她，只是低沉着声音唤了“繁花。
除夕只感觉自己的头发给人狠狠的抓着，直到一双冰凉的手拖在她脸上，头上那大手才放心的收了回去。
抓着自己的，是阿洛的手。
除夕记得，阿洛的手总是要比常人的大些，手纹淡淡的，手心温热又干燥。相比之下反倒是脸上这双手，滑腻如蛇，冰冷的让她感到不安。
繁花的手太冷了，冷到除夕不自控的抖了一下。
林洛将她交给繁花后，便大步的走出屏风。
除夕紧紧盯着他的身影，小心翼翼的趴在木桶边儿上，忽闪着一双眼，怔怔的瞧着摇曳的烛火将阿的出影子投在了屏风之上。
那是一个皮影阿洛，身影随着阿洛动作，将韵味学了十足，优雅中还带着丝丝的诙谐，深灰色的轮廓因为有了灯晕，照得人暖暖的，影子也显得越发温柔。
除夕瞧着得趣，暗自笑了起来，随后伸出了自己的小手，透着空气用手指作笔，极慢且仔细的描摹。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刻画着林洛此时此刻的样子。
恨不得将他的一举一动都记在心里面才好。
除夕呆呆的看着，心里更加不解。她与阿洛自小在一起，可如今，她怎觉得阿洛的影子更惹她熟悉？像……像是她哥哥。
“繁花。林洛清冷的声音吓醒了她。
除夕似被惊吓的小鹿，耿起脖子目光四处飘散，匆忙间胆小地收回了自己软糯的指头，藏于柔腻的手心。
“叫落尽去屋顶，跪瓦片。林洛轻声的说完，便转而离开了，身上清冷的熏香好似若有若无淡淡围绕在除夕的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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