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知我对北魏质子情根深种。
为此豢养无数肖似他的面首。
甚至不惜将新科状元纳入公主府中。
可待抛弃我的质子归来,我却抱着新科状元,说他才是我的驸马。
1碧水畔,灯火如昼,丝竹乱耳。
须发皆白的老者跪在地上怒斥我秽乱宫闱,脸涨的通红,说到激动处,不由得剧烈的咳嗽起来。
可我并未理会,而是笑着起身,站到江淮序的面前,只手抬起他的头,确实是个俊秀的公子。
他垂眸浅笑的一瞬间非常像弃我而去的质子箫安,因此酒到半酣我才向父皇讨要他,做我的面首。
只是我的身影无端的撞进那双桃花眼里,却总是让我觉得熟悉。
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个人这么看过我。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旁若无人的勾住江淮序的下巴,在他诧异的目光中,蜻蜓点水般吻过他的薄唇。
但我并不知他是新科状元,并非有意羞辱他。
摆手作罢的瞬间,他却突然跪下,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甘愿做公主的面首。”
席间一片哗然。
众人不敢议论,只是向他投去鄙夷的目光。
谁不想青云直上,可明面上这么般谄媚逢迎,心思昭然若揭的人,还是头一份。
世人皆知大梁的公主对北魏太子箫安爱而不得,因此在府中豢养不少酷似北魏太子的面首,白日宣淫,荒淫无度。
可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并未受过任何惩罚。
“陛下怎可如此骄纵公主!”
“你儿子前不久还自荐枕席,只不过本宫向来不喜貌丑之人,回拒了他,怎么大人是在替他报仇么?”
老头气的浑身颤抖,抬起手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丹陛上端坐的父皇满脸无奈,“衍儿喜欢,就由她吧。”
我知道他这么做,不仅是因为膝下无子,更是因为我母亲为了他,被朝臣逼死,从此背上红颜祸水的污名。
他大权在握以后,便将所有的愧疚都倾注在我的身上,任由我胡作非为。
况且北魏攻城陷寨,大梁一半的疆土已经陷落。
他只是想让我最后享受这身为公主的容光,不受半分限制。
2马车上,我与江淮序贴的及近,他一张脸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我轻佻的勾着他的下巴,又欺身向前,静谧无声的夜里只能我与他的心跳。
江淮序被迫与我对视,深沉的眸子里竟然蕴含着我读不懂的情意。
这便是他和箫安最大的不同,箫安眸中永远都是利用和欺骗。
他利用我对他的情意,从皇城中逃出生天。
可却将我扔在荒无人烟的野外,若不是一个少年搭救,我早就命丧黄泉。
所有人都认为我对箫安情根深种,才收集了那么多酷似他的面首,可实际上我只是厌恶他,日日见着同他相似的面孔,时时提醒我被抛弃的屈辱。
再相见之时,才能让他血溅当场。
江淮序别扭的侧过头,耳朵上绯色异常。
真不会真的有人会对我这个混账公主一见钟情吧。
可当我拽住他的衣襟,想要吻上那微微颤抖的薄唇时,他又一把推开我,满脸的宁死不屈。
当了婊子又立牌坊。
我心里登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想没想的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状元郎难道不知道面首是做什么的?”
江淮序那一瞬间不知所措被我尽收眼底,随后怜惜的望着我。
“臣只是想帮殿下解围。”
我讨厌这种可怜的目光,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梁公主,没有什么是我惧怕的,不需要他一个自荐枕席的人同情,不假思索的出口呵斥,“自作多情。”
江淮序没再说话,但是慢腾腾的向我靠近了一些,好像非常难为情。
可我已经被他坏了兴致,再提不起一点逗弄之心。
到了公主府,江淮序并没有扶着我下马车,反而将我拦腰抱起,好像真的在履行一个面首的职责。
他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清香,几乎让人沉醉。
我懒得去想他要做什么,反正不用走路,我乐得悠闲,一路上由仕女指引着回到了我的寝殿。
只是推门的一瞬间我就闻到了浓浓的胭脂味,江淮序将我放下,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殿下,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等...”只穿着薄衫的素月赤着脚站在门口,瞧向江淮序的眼神带着满满的敌意,不由得提高了声音,“他是谁?”
一日的觥筹交错已经让我疲惫不堪,我不想再去处理这些争风吃醋,极力的忍下心中怒火,“你出去。”
素月却像是没听见我的话一样,“殿下,我已经等了你好久了。”
“我让你滚,没听见么?”
素月不敢再言语,悻悻地退下。
江淮序并没有离开,反而走到我的床榻边,为我燃起安神香,又将被褥铺好。
倒是端的一副面首样子。
堂堂状元郎,也不觉得羞耻。
我卸了钗环躺到床上,江淮序就那么楞楞地站在一旁,像是要为我守夜一般。
“你到底要做什么?”
如此这般低眉顺眼,倒不像是个读书人,像个自小长在青楼的小馆。
可是江淮序却脱了衣衫,掀开帷帐,在我警惕的眼神里躺到我身边。
“臣甘愿做殿下的面首,自然不会扭捏,只是有些...”说话间又是一抹绯红爬上了眉梢。
“害羞。”
话闭他紧闭了双眸,满脸的轻薄了佳人的登徒子悔过之态。
好像我才是那个登徒子啊?
好好的状元郎不做,非要做我的面首。
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
我冷哼一声,漠然道,“当着众臣的面,我可没瞧见状元郎的脸上有半分羞赧。”
话音还未消散在空气中,江淮序抖着眼睫靠近我,薄唇相贴的瞬间,撬开了我的牙关。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他身上的清香气息将我围绕,一瞬间我竟然没有了推开他的力气。
不由得翻身压住他,贴着他耳边轻语,“状元郎,看的是江山图还是春宫图?
读的是四书还是淫书?
本宫看你倒像个青楼小馆。”
这番羞辱让江淮序脸色难看。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人。
可是江淮序很快就敛好了情绪,“臣是谁都没关系,只是殿下别把我当成箫安。”
摩挲着我脸颊的手指像是在抚摸什么珍宝,那双桃花眼里也全是深情。
我不由得心惊,这到底是哪惹来的风流债。
在他想要有所动作之前,我一脚将他踢下了床。
“滚。”
3“能有半分像箫安,是你的荣幸。”
这是我向世人的伪装,也是欺骗箫安的手段。
他骗了我那么久,我怎么也要报复回来吧。
只有所有人都相信我爱箫安爱得不可自拔,自负如他才会相信,才会在城坡之时见我一面,以报他那么多年在大梁的羞辱之仇,我才能带他下黄泉。
江淮序略微一怔,胸膛剧烈的起伏,像是接受不了做别人替身这件事一样。
我赤脚下榻,掐住他的下巴,“本宫带你回来,只是因为你像他。”
他垂眸看我,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我没由来的心虚,他怎会如此哀怨。
就像是我负心薄幸,抛弃了他一样。
良久,他才淡淡的开口,“我知道了。”
可江淮序并没有走,反而为我守了一晚上的夜。
在公主府的三个月内,他对我呵护备注。
不仅每日的饭菜都是他亲手所做,就连我用的安神香都是他日日研磨,甚至每晚都宿在我的门口,只为了夜里能给我递上一碗热茶。
由此也遭了其他面首的记恨。
“还是状元郎呢,跟我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小厨房内素月又一次对江淮序冷嘲热讽,以往他才是公主府内最受宠的,现在江淮序抢走了属于的他所有宠爱,又在我的面前百般讨好,这让他十分看不下去。
世人都说女子难相与,可见把男人放在女子的位置上,他们照样会明争暗斗。
我不想替江淮序出头,只想让他知难而退。
大梁和北魏两国现在正和谈磋商,可箫安亲征,他不会放弃这个难得的建功立业的机会。
大梁陷落,是必然。
我不能辜负一颗真心,让他跟着我去死。
晚间,素月依偎在我的身旁,不时的为我剥开一粒粒葡萄,看起来亲密非常。
“殿下,奴看那个江淮序目空一切,实在是可恶。”
我敷衍的点了点头,“他是读书人,自然有自己的骨气。”
素月还想再说什么,这时江淮序推门进来。
也难怪素月记恨他,只要素月同我在一处,他就会想法设法的破坏,有时候我真的疑惑,为何他有这种占有欲,却甘愿做箫安的替身呢。
“我做了参汤,你要不要尝尝。”
原来傍晚他在小厨房是在熬汤,我刚要接过江淮序手里的碗,素月的脸就显得极为难看,还带着一些害怕。
江淮序冷冷的斜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只是那伸过来的手上全是血泡。
“怎么回事!”
纵然我想要江淮序离开,却也不想他为我受伤。
一时间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我不由得怒从心头起,猛地掐住素月的下巴,只是挥袖间打翻了江淮序手里的参汤,又将他淋了一身。
素月没见过我生这么大的气,吓得直接跪在地上,也不顾得地上全都是打破碗的碎片。
“殿下,奴不是故意的,奴只是不小心打翻了油碗,才将他伤成这样的。”
这一屋内,哪个是虚情,哪个是假意。
突然间,我感觉疲惫不堪,只是摆了摆手,让素月离开。
罗帐内,帘幕低垂,烛火摇曳。
江淮序垂着眸,任由我为他上药,只是不时的从额头滚落一颗汗珠。
“高官厚禄还是金银财宝,我都可以给你,只是你想要的,我不能许你。”
我曾一腔真情流露,毫无保留的献给箫安,可他将我一颗心踩在脚下。
从此我不敢再爱任何人。
江淮序摇了摇头,“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4那日之后,我和江淮序的关系也算是缓和,我不再刻意的躲着他。
毕竟午夜梦回荒郊野外,我从梦中惊醒,抱住我的一双手一直都是江淮序。
炎炎夏日,我赖在榻上听素月弹琴。
江淮序坐在我的身旁,不时的挖起一勺绿豆冰沙送到我的口中,突然觉得如果我放下对箫安的恨,这样似乎也挺好的。
毕竟两国已经止战,不日北魏就会派遣使臣进京,我根本再也见不到箫安了。
我以为的了解他,其实不过自欺欺人。
北魏使臣进京那日,父皇命我设下宴席接待。
我有意让江淮序重新回到朝堂,便带着他一同前去。
御花园中,碧水边,花开的正盛。
江淮序趁着周围人都在忙着摆宴席,悄悄地摘下一朵花别在我的发间,还是那样垂眸笑着,“像个女皇。”
虽说父皇有此意,但也绝不能逾矩。
可我看着这样生动的江淮序,一时间有些不舍得打断,也跟着胡闹起来,“那你可愿意当个丞相?”
“后宫的丞相么?”
清风拂过,吹动发丝,一缕一缕的缠绕在一起,就像是我和江淮序扯不断的情丝。
他终于不再垂眸扮作箫安,而是定定的望着我。
缱绻柔情令人动容。
可是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那是我化成灰都忘不掉的声音。
“好久不见,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