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把我带回了轩粹宫后，便闭门不出。
深宫墙高。
看着眼前出墙的红杏树，我倒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果子熟了，晶莹剔透。
咽下酸溜溜的口水，我一股脑爬上了杏树。
下面的小婢女本叫叫嚷嚷地让我赶紧下去，但吃到我丢下去的杏子之后，也只让我小心点。
说帮我盯梢。
她看我的眼神渐渐变得感激起来，毕竟我们已经喝了好几日的米粥了。
吃着杏子，树边上忽然飞来了一只肥鸟。
鸟毛油光滑亮，看起来被养得十分好，就连扑扇着翅膀的时候，浑身的肉都均匀地弹动着。
上辈子我在寺庙内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做饭吃饭。
最喜欢吃肉。
我身手矫健，一把就抓住了肥鸟。
“太好了，有肉吃了！”
我挥着战利品朝小婢女炫耀，却看见墙外边的一角玄黄色衣袍。
我急忙落地时，他正好走进院子，看见我们，一双凤目微挑。
我低头行礼。
他生得俊美，高鼻薄唇，棱角分明。
一眼入目。
像是聊斋里描绘的男妖精。
小侍女看呆了，兜里的杏子藏不住，连连滚落。
我的心也是如此，稀里哗啦。
一时恍惚。
忆起前尘。
上辈子我初见他时，也是这般混乱。
那会我正在寺庙后山偷偷烤红薯，突然就见一只沾了土的玉手伸到眼前。
他问：“小女娘，能向你讨口吃的吗？”
我被他的美色恍惚了一瞬。
但色不饱肚。
我一口咽下大半红薯，“不好意思，吃完了。”
现在我有些后悔，若是当时给他让一口吃的，恐怕后来也不会有那么多亏欠。
所以这辈子他说要蹭饭时，我轻易就点头答应了。
不过他是皇上，不答应的话也是可能会掉脑袋的。
小婢女拽下最肥的鸟腿递给他，笑眼盈盈：“王爷，你是我见过最俊的公子。”
闻言，我一口鸟翅膀肉差点噎嗓子里。
我这婢女真是实心眼。
啥都信，啥都敢往外说。
皇上表示很受用，扭头问我：“怎么，阿浅你觉得她说得不对吗？”
我连忙点头：“对对对。”
“公子世无双。”
谁敢说您一句不是，活腻了？
吃饱喝足回到房里，掌事姑姑拿着拇指粗的戒尺正在等着我。
“林清浅！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刻意毁坏太后娘娘心爱的杏树，还在宫内私自点火！”
“违反宫规，按律当罚！”
姑姑是太后娘娘派来管教我的，我惹不起。
求了半天情，又说我初入宫且年纪尚幼，无父无母可怜得很，又说日后必定听姑姑的话，给姑姑做杏仁酥和桃花酒孝敬姑姑。
都半点没用。
最终还是被打了十下手掌。
姑姑临走时说：“别忘了你允诺的吃食。”
我连忙捂着手称是。
“姑姑愿意吃是我的福分！”
姑姑看我能忍且懂事，眼中露出些满意的神情，临走时提点我去领些药涂上，免得留疤。
皇宫的日子十分枯燥，从早到晚的课业，做好了无奖但做错了有罚。
我天天挨罚。
读书识字我还算是过得去，但女红那真是一塌糊涂。
姑姑拿着我绣的大白鹅唉声叹气，总觉得我大抵是嫁不出去了。
但好在我酒酿得好。
我给姑姑满上。
“嘿嘿，那我就不嫁人了，日日陪在太后娘娘和姑姑身边。”
姑姑喝了酒，话也变多了。
她说皇宫不好，她是陪着太后娘娘进宫的，当初洒脱无忧的富家小姐现在变成这郁郁寡欢的模样，她很心痛。
我在一旁默默听着，不作声。
但我觉得若皇宫不好，娘娘为何不走呢？
普天之下，还有人能拦得住太后娘娘么。
姑姑说：“太后娘娘太苦了。
她这一生，不是替自己而活。”
我想了想。
前日，我给太后娘娘送莲子羹，太后娘娘跪在佛像前祈祷，她说：“希望姐姐下辈子不入后宫，觅得一生一世一双人。”
昨日，我给太后娘娘送凤梨酥，太后娘娘对着美人画像发脾气，她说：“你呀早早地跑了，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下辈子你真该给我当马骑。”
今日，我给太后娘娘送桃花酒，喝醉了后她哭着问我：“我和她真的很像吗？
我到底是谁？”
我说她当然是尊贵的太后娘娘了，她摇摇头，道：“我不是她，她比我强多了。”
我也喝了一口桃花酒。
人呢，就不能想太多。
凡事看得太透了，人间便了无生趣了。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太后娘娘和画像上的那美人长得很像。
皇上和她，长得更像。
那美人，是命比纸薄的前太后，皇上的亲生母亲，皇上的父亲唯一承认过的妻子。
“当啷”轩和宫内，清脆一声响。
我在外面端着香气扑鼻的烤鱼，与小太监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打扰皇上摔杯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准备端着烤鱼溜走的念头，皇上气冲冲地打开了门。
“给朕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