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前一天晚上。
妻子换了裙子化了妆,又来我花店拿了束花,说要去给患者做回访。
那个所谓的患者是妻子的初恋杨辉,被她确诊为轻度抑郁。
就因为我劝她别去,她就恨我入骨。
不但彻底离家出走,更是把我告上了争风吃醋审判台。
可她不知道的是,我已经死了。
审判台上那具满是鲜花的玻璃柜中,躺的就是我的尸体。
1法官冷峻威严的声音在审判大厅内回荡。
原告童洁,状告其丈夫洛丰池争风吃醋,导致原告的患者杨辉抑郁症加重而割腕。
因被告洛丰池家人说其已经身亡,故记忆提取器将提取童洁的记忆作为证据。
若原告胜诉,可对被告实施任何惩罚。
若被告胜诉,原告将被判终身监禁。
请问原告,审判继续吗?
法官说完,举起法槌看向我的妻子童洁,等待她的最后确认。
童洁还没说话,旁听席上乌泱泱的观众们就开始议论纷纷。
我去!
这场审判可太奇葩了,我第一次听说有老婆告老公吃醋的。
是啊,而且她老公都没来,可法官也没有宣布缺席审判。
不对!
据我所知,她老公来了,只不过是躺在棺材里被送来的。
棺材?
就是审判台上那个盛满鲜花的玻璃柜子吗?
有点意思,这场审判确实够奇葩的。
……这些议论,全都传进了亲属席上一个干枯瘦弱的老太太耳朵里。
她是我的奶奶,因为是盲人,所以耳朵相较常人更为灵敏。
所以当她听到这些议论的时候,单薄的身体痛苦地颤抖起来,。
像是一片即将被寒风吹落的枯叶。
我冲过去想用力将她搂在怀里,可双臂却从她身体里穿了过去。
“小洁,奶奶求你了。
跟我回家处理丰池的后事,让他好好安息好吗?”
奶奶苍老的手紧紧抓住童洁的手腕,却被她抓住盲杖猛地摔了出去。
弱不禁风的奶奶顿时滚倒在地,额头撞到台阶的拐角,登时肿起一个黑紫色的大包。
可童洁看都不看奶奶一眼,发狠咒骂。
“一家子都是这副要死要活的德性!
我告诉你老太婆,别动不动就倒地上碰瓷!”
“你在家里装可怜,骗骗我可以,这里可是审判台!
没人吃你那一套!”
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童洁就是这样对待奶奶的。
2记忆中,奶奶一直都把她当亲孙女看待,对她比对我还要亲。
我和童洁还有杨辉是大学同学。
那时童洁跟杨辉搞对象,结果杨辉后来结识了一个富家千金,就把她给甩了。
童洁想跳河寻短,被奶奶给救下,后来就收她做了干孙女。
再后来,奶奶就靠着自己辛辛苦苦干盲人按摩挣的钱,供着童洁读完了大学。
甚至可以说,童洁能够当上心理医生,有今天的成就,至少有奶奶一般的功劳。
可是此刻,她却对奶奶这般欺辱。
看着奶奶那可怜无助的样子,我心疼得连呼吸都困难。
童洁用余光瞥了一眼我尸体的方向,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都不愿正眼瞧我。
“还有你洛丰池!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装死!”
“你可真行!
为了躲避审判,还真就找了个棺材躺着。
拜托,你要装也装得逼真点!”
“起码搞个货真价实的棺材嘛,躺在你花店的玻璃柜里算什么?”
我只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凉,欲哭却无泪,想笑又笑不出来。
我明明都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尸体都开始散发臭味,可她却认为我是在装死。
奶奶是第一个发现我死的。
毕竟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疼我爱我在乎我的人。
她给我打电话一直没人接,于是就拿着盲杖,一路摸索着来到了我的花店。
进门的瞬间,她就面露惊恐,脸色惨白。
盲人除了听觉,嗅觉也要比常人更为灵敏。
她颤巍巍地在地上摸,终于摸到了我早已冰冷僵硬的尸体。
而我的尸体上,插满了无数的鲜花。
奶奶的哭声惊动了花店隔壁的邻居张叔,他急忙来到了店里查看。
张叔人很好,他安抚好奶奶,然后查看了我店里的监控,结果惊讶地差点心脏病复发。
我尸体上的那些鲜花,都是我一根根地削尖了花枝,然后生生插到自己皮肉里的。
张叔刚要报警前来调查,童洁就气势汹汹地带着审判台的工作人员来到了花店。
在她把我告上审判台后,却发现联系不到我,于是就找上门来。
奶奶哭得几乎晕死过去,跟她说我已经死了,让她撤诉。
可童洁看都不看我一眼,坚持说我就是装的。
审判台的规矩,只要成为被告,无论死活,都要出席。
否则视为败诉。
奶奶不忍心我死了连个清白名声都留不下,就恳求张叔帮忙收殓我的尸体。
因为临近五一,气温已经升高,尸体已经有加速腐烂的迹象。
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棺材,于是张叔跟我奶奶商量后,先把我放到了冷藏鲜花的玻璃展柜。
“洛丰池,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起来给杨辉道歉,并发誓以后再也不争风吃醋,阻拦我给他治疗,我就撤销审判!”
她斜视我的方向,不耐烦地等我的回答。
可我已经死了,又怎么会回答呢?
忽然,童洁的手机响了,是杨辉给她发的微信。
我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一眼。
对不起小洁,我仔细想了一下我们的关系就此结束吧。
这样对你对我都好,我们也不用每天担惊受怕丰池的安全。
这时,奶奶也吃力撑起身体,哽咽着向童洁解释。
“丰池他……没有装死,他……他是真的……小洁,你不能为了那个杨辉就……就这样糟践丰池啊,他才是你的丈夫!”
说到后面,奶奶的嗓音都嘶哑了,整个人脱力瘫坐在地上。
可童洁的注意力全在杨辉的那条微信上。
她眼里充满了怨恨,那愤怒的样子,似乎马上就要冲上去打我奶奶。
“死老太婆胡说八道!
什么叫我糟践洛丰池?
他配吗?”
“我没他这样恶心的丈夫!
等审判结束,我马上就跟他离婚!”
她的字字句句,仿佛一柄利剑穿透心脏,我被伤得体无完肤。
童洁骂完,连忙给杨辉回起了微信。
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辉哥你千万别多想,不然又该犯病了。
我忙完就去陪你!
你放心,我跟你保证!
今天过后,洛丰池再也不会插手我们俩的事情。
收起手机,她转向法官,声音铿锵有力。
“请继续审判!”
“哪怕他真的死了,我也要审判他的尸体!”
3法槌落下,审判开始。
直播大屏幕上,网友弹幕也开始刷屏。
我靠,真是开了眼了!
见过装瞎装瘸装癌症的,这装死的还是头一回。
楼上,我也长见识了。
谁TM装死还要死在花丛中啊,笑死我了。
那男的就是个怂货,估计是知道自己会败诉,所以提前准备棺材给自己收尸的,哈哈哈我怎么觉得……洛丰池不像是装的?
期待啊,看多了审判真人的,这审判尸体还是第一次!
等我泡桶泡面边吃边看……看着满屏弹幕,我的心脏一抽一抽发疼。
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只是听了童洁的一面之词,就断言我是在装死。
也是,连我的挚爱都不相信我,我又怎么能要求别人不要怀疑我呢。
法官用记忆提取器连接了童洁的大脑,巨幕上开始播放她的记忆视频。
深夜十一点半。
我把做好的宵夜端到童洁面前,她看都没看一眼。
“洛丰池,你一个大男人,醋劲儿怎么这么大?”
“杨辉的病情已经加重了,你为什么不让我去给他做心理疏导?”
“你的心理怎么会那么阴暗?
简直不可理喻!
为什么得病的不是你!”
我忽略她的言语中伤,用勺子给她喂粥,却被她一手打倒在地。
滚烫的粥在我手背上烫出一个大包,我却丝毫不觉得痛。
“你要是走了,系统就会将我杀掉!
小洁求求你,不要走,离开你我会死的!”
我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跟她解释。
但脑海里一个奇怪的机械语音一直在重复着一段话。
宿主,我是系统!
如果你妻子离开,你就会马上死亡!
临死前,你要用最残忍的方式破坏宿主身体,否则你妻子也会受到惩罚。
我被这个声音折磨得头疼欲裂,不由得朝她跪了下去。
“真是有病!”
童洁像看脑残一样看着我,接着狠狠甩了我一耳光。
我是有病,我在心里无声哭喊。
很早之前,我就有了双相情感障碍的问题。
一开始只是抑郁,后来随着病情加重,开始出现幻听。
而我脑子里那个自称系统的声音,就是那时候开始出现的。
到了后来,我已经分不清楚那个系统是真实存在,还是我自己病态的臆想。
但我宁愿真的有这么一个残忍的系统。
否则,我只会更难受。
自己的妻子明明就是位出色的心理医生,可她却偏偏看不出自己的丈夫也有抑郁症。
巨幕上童洁的记忆画面还在继续。
只见她看了眼手机,就满脸惊慌地喊叫起来。
“洛丰池!
杨……杨辉割腕了!
洛丰池!
你这个杀人凶手!”
“都是因为你拦着我,我没能早点给他做疏导,否则他不可能割腕的!”
此刻的屏幕上,是童洁手机里杨辉朋友圈的特写。
那是一张光线、角度都很完美的照片。
杨辉的左手垂在沙发边沿,地板上是几滴猩红的血珠。
他的手腕上,则是一道看似很长但却很浅的伤口。
浅到血还没淌下来,伤口的血已经干涸凝固。
明眼人只要仔细看看就能知道,这么个破伤口,根本就不会致命。
但观众和网友此时早都已经被童洁带偏,没人理会这些细节。
弹幕也变得更加疯狂。
OMG,杨辉真有抑郁症啊,我还以为他是装病的渣男呢!
洛丰池明知杨辉有抑郁症,还不允许童洁去救治,这不妥妥的故意杀人吗?
抑郁症真的很难控制,我也有,手腕上的刀疤已经数不清了。
抱抱楼上的姐妹,世界那么大,你一定要去看看。
难怪洛丰池会躺棺材里装死,敢情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败诉啊。
当然,也不是所有弹幕都支持童洁。
还是有个别网友关注到了我的情况。
大家是不是忘了,洛丰池是说有系统逼迫,童洁才没有去。
罪魁祸首不应该是系统吗?
那也得要有系统才行啊!
你没看出来洛丰池是在装吗?
就是,他连死都能装,装系统逼迫他阻拦童洁不是更容易?
真是可怜童洁了……这时法官敲响了法槌、肃静!
下面我宣布本轮审判的裁定结果!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被告洛丰池假用‘系统’之名,阻拦原告童洁对杨辉进行心理疏导的行为属实!
原告的记忆证据经本审判台评估真实有效,现裁定原告童洁胜诉!
4法官判我‘争风吃醋’罪名成立的结果,让观众的情绪再次被推上高潮。
MD,气死我了!
洛丰池这个渣男!
居然真的假借系统之名阻拦童医生救人!
啊啊啊!
天杀的洛丰池!
你怎么不去死!
得病的怎么不是你!
这个装死的人渣,到现在居然还躺的住!
赶紧起来接受惩罚吧!
心疼杨辉,为什么不早点换个医生?
或许病情就不会加重了。
看到这条弹幕,我的心忽然颤了一下。
我也曾让童洁给杨辉换个心理医生,可她是怎么回复的呢?
“换谁啊?!
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做杨辉的私人医生了。”
“没有我他会活不下去的!
洛丰池我警告你,不准在他面前提及这件事,不然就离婚!”
我不过只是提了一嘴,她就拿离婚来威胁我。
那么多的心理医生,可童洁眼里只有她自己才能救杨辉。
可童洁不知道,没有她我也活不了。
我看见童洁正用纸巾擦泪,应该是为了胜诉喜极而泣吧。
而她的视线,终于正正地看向了我的尸体。
“洛丰池,别再装了,赶紧起来吧!”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给杨辉道歉,并再也不插手治疗,我就……”她话没说完,专属杨辉的信息提示音再次响起。
洁,我已经联系了新的心理医生,刚签了治疗合同。
对了,还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可童洁就已经将手机熄了屏,猛地摔在了桌子上。
她的眼睛里除了愤怒,更有种我从未见过的笃定。
“洛丰池,直到现在你还都要装死是吧?!”
呵呵,她依旧觉得杨辉做出换医生的决定,是因为我没有给他道歉,所以才迁怒于她。
但我心里清楚,童洁和杨辉之间,从来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而她嫁给我,也并不是跟我日久生情,或是感恩奶奶对她的照顾。
只是因为她知道杨辉结了婚,断了念想而已。
半年多前,她无意中知道杨辉被富婆妻子甩了,甚至还因此抑郁之后,顿时便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但连我都能看出来,杨辉所谓的抑郁,根本就是装的。
但在她心里,杨辉永远比我重要。
为了杨辉,她可以毫无顾忌地伤害我。
就像现在,童洁看着我始终没有回应之后,脸上渐渐浮现令人不安的狠戾之色。
她咬了咬牙,看向法官。
“法官大人,原告胜诉,是不是可以对被告实行任何惩罚?”
法官点头默认。
童洁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她转身看向直播镜头,一字一句地说出了她对我的惩罚。
“大家都看到了,洛丰池即便是败诉,也拒不认错道歉。”
“既然他要装死到底,那我对他的惩罚就是:鞭尸!”
童洁面无表情,将‘鞭尸’两个字咬得格外重,似乎想以此将我吓醒。
我的心重重一颤,灵魂也被惊得后退了几步。
虽然法官脸上也浮现一丝反感,但规定如此,他还是将审判之鞭交到了童洁手上。
童洁接过鞭子,整个人似乎都被怒气笼罩。
这不是普通的鞭子,而是当今的高科技产品,一鞭下去,可裂金石。
童洁挥鞭而下,巨大的力量穿透玻璃棺,重重地抽上了我的尸体。
当带着腐肉味道的肉渣,混杂着满天花瓣飞溅而起,又落在她脸上的时候。
童洁的脸上才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怔忡。
她僵愣地眨着眼,颤抖着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移到鼻子前闻了闻。
然后像要求证一样,在空旷的审判庭毫无方向地发问。
“这……这是……是什么?”